安静

Chapter 22 宝宝

 

  明明他肩膀上莫名其妙湿了一小块，陈宇却坚称自己绝对没有哭，比这更让顾魏好笑的是，在呼吸、心跳和对视的目光都完美烘托出接吻的气氛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打扫的阿姨，操着一口东北方言说：“这地方不样进人，快下去吧你俩。”

  他们像是溜到小树林约会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的早恋情侣，边跟阿姨鞠躬道歉边乖乖撤离，但他一直被陈宇牵着手，进了电梯都还在看着对方笑。

  两个傻子。

  陈宇用手指悄悄挠他手背，“现在可以亲吗？”

  “不可以！”顾魏指着头顶装凶，“有摄像头！”可转开脸依然忍不住要笑，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喜悦、轻盈，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顾魏想了想觉得不够准确。

  这是爱上对的人且与其两情相悦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单手开车违反交规，他才不想被陈宇放开手，好在离得近，很快就回到家，想到病号又是出任务又是车祸又是昏迷忙乎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顾魏刚踏进家门就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可陈宇只是顺势将他抵在玄关墙边，双手与他十指相扣，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低声说：“想亲你，可以吗？”

  简直像小狗一样，可爱又黏人。顾魏心都要化了，面上却忍着笑，一本正经道：“不可以。”

  青年抿着唇露出狗狗眼，“那什么时候可以？”

  “看我心情。”

  陈小狗难掩委屈，又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魏反问道：“你说呢？”

  “不是恋爱关系吗？”

  “原来你还记得啊，谈恋爱的时候接吻还要提前打报告吗？”确认关系第一天就嫌弃男朋友智商好像不太好，但顾魏忍不住，“大傻子。”

  狗狗眼里的委屈变成茫然，“可你刚说不可以……”

  “我就要说不可以。”顾魏理直气壮，“我喜欢一些欲拒还迎的戏码。”

  陈宇：“……”

  “还亲吗？”顾魏问，再不亲要闹了。

  青年笑着吻了一下他鼻尖，声音很轻：“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顾魏没来及问出口，因为青年已经吻了下来，含住他的唇，像小孩子吃糖一样细细地舔，轻轻地吮，不断用舌尖拨弄他的唇瓣。顾魏心跳越来越快，只觉得像是缺氧，不得不微微张开嘴试图呼吸，却被陈宇抓住机会撬开唇齿，更深地吻进来，裹他的舌头，发出暧昧水声。

  顾魏被亲地头昏脑涨，腰也软腿也软，就要站不住，好不容易扭过头逃离了小狗热烘烘的舔舐，没缓够两秒钟就被陈宇扳正了脸继续亲。

  “可以了……”不得不用点力把青年推开，“还没吃饭呢……”

  陈小狗锲而不舍，“是欲拒还迎，我懂。”

  “唔……”顾魏羞愤交加，“这次不是！”

  陈宇便转而去吻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宝宝不喜欢吗？”

  宝宝？！顾魏脑袋更晕了。“我喜欢的，”他小小声说，“但我……我饿了……”

  其实没有饿，只是有点害怕，害怕脱轨、失控，害怕完全沉溺。

  陈宇笑出声来，“好吧。”仍旧啄吻他的唇瓣，显然意犹未尽，“那我帮你做饭。”

 

  磨磨蹭蹭已经九点多了，顾魏选择了速度最快的下面条。陈宇在一旁帮忙洗番茄，他则忙着烧水打鸡蛋，刚开始两人之间还隔着半米距离，结果青年在余光之中像是越来越近，等顾魏意识到对方已经挨在身边从而转头去看的时候，又被暗自等待已久的小狗逮到了唇。

  他们在热气腾腾的灶台前接吻。

  史宾格幼崽的生长速度一定很快，顾魏迷迷糊糊地想，否则陈小狗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只大型犬，把自己抵在案边卷住舌头亲得毫无抵抗之力？

  “陈……陈宇……！”青年的身体变化太过明显，顾魏真的有点害怕了，“你冷静一下……”

  青年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焚焚欲燃，哑声道：“我害怕是做梦，就像以前那样，一放开你我就会醒过来，你也会消失不见。顾魏，我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顾魏听得心软软，又莫名酸楚，重新靠近亲了亲男朋友的嘴唇，柔声说：“这次不是做梦，我会一直都在，你放心。”

  “那你再亲亲我。”陈宇说。

  顾魏就又亲了一下，同时笑道：“菜洗好了吗陈警官？面条都要煮烂了。”

 

  吃饭前，陈宇接了个电话，顾魏没听见他说什么，但见他吃面的过程里时不时看向手机，猜也猜到是工作的事。

  “你是不是很想去行动现场？”顾魏问。 

  “行动结束了。”

  “哈？”顾魏忙放下筷子，“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救了十六个女孩子出来，估计都是长期被囚禁在富通大厦的。”陈宇说，“但宁明川跑掉了。杨队派了人去他家里，他别墅地下室有条地道通向外面，他从那里逃走了。”

  “薛平那些人呢？有办法抓吗？”

  陈宇面色凝重地说：“还不清楚，要看受害人的口供，她们愿意出面指证才行。”

  “我哥他们都在警局吧？今天要忙通宵了。”顾魏咬着筷子问，“还有你那个动手术的同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打回医院问问？”

  “一野哥刚告诉我徐以哲已经出了手术室，手术还挺成功的，但他还要在ICU待几天，情况稳定了才能彻底放心。”青年冲他笑笑，“没事，咱们吃咱们的。”

  “可我怎么看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因为顾医生不给亲啊，”陈宇理所当然道，“才只好想点别的事情。”

  顾魏立刻抗议：“已经亲很多下了！”

  “不够，离喂饱我还差得远。”

  “因为你是猪。”他知道陈宇其实很想回单位，跟了这么长时间的案子，如今正是即将真相大白的时刻，任谁也不会想要错过，于是边吃面边说，“你还是回警局吧，应该蛮多事要处理的，顺便帮帮我哥。他这次回来，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不像从前那么快乐了。”

  陈宇不太敢信似的，“你批准我回去吗？”

  “看你活蹦乱跳的舌头又灵活，脑袋应该没什么事。”顾魏大手一挥，“准了。”

  陈宇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又吻上来，唇齿间有番茄的酸甜，“你真好。”青年说，“我离开一下比较好，否则这样一直看着你，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会吓到你。”

  “比你多吃了六年白米饭呢，才没那么容易被吓到。”顾魏嘴硬着不肯露怯，捏了捏男朋友的脸，轻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陈宇却笑道：“受伤也不错啊，好像每受伤一次，你就离我更近了一点，赚了啊。”

  “呸呸呸！赚什么赚，”顾魏气地打人，“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青年困惑着问：“为什么不能说赚了？”

  “这种不好的事，你赚什么赚？傻不傻啊！”

  “哦……”

  “总之不准受伤，我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你？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了啊。”

  陈宇箍着他的腰，强迫他离得更近，几乎是贴在他唇上说：“那我就赖着你，你说过喜欢我了，在天台我应该录音才对，录音会成为呈堂证供。”

  话没讲完就又吻他，舔他唇角的小痣，仿佛很想把它吃进肚子里去。下午独自在家的时候，顾魏还担心自己对陈宇的喜欢不完全算是爱情，因为他不太能想象两个男人亲亲热热的样子，但是现在，陈宇已经用缠绵的亲吻抹去了他最后一丝疑虑。

  他喜欢和陈宇接吻，喜欢他像小动物一样的舔舐，用最原始的方法表达爱意，喜欢嘴巴里满满都是青年的气息，仿佛自己是他最爱的那颗糖果。

  所以亲着亲着，顾魏就觉得自己要融化了。一直到十分钟后陈宇离开，他的心跳和脉搏都还没有恢复如常，于是一个人傻笑着吃完饭，洗澡后还特意找了件男朋友的T恤换上，感叹恋爱真好，连空气都甜蜜，月亮弯也弯得极美，每个不快乐的人都需要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喝着牛奶看着月亮的顾魏这样想，包括他亲爱的堂哥顾一野。

 

  顾一野看完十六个受害者的首次供述记录只用了十分钟，因为大部分女孩除了个人及亲属信息之外，再没说过别的，其中甚至有几位对警方充满敌意，刘璐说她们“资历最老”、“最听话”、“会讨老板欢心”，所以被宁明川选为“助手”，负责“教导和监视其他女孩”。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杨震放下自己手里的那份供述记录，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卡车司机的口供可以拿给陈宇看吗？”

  陈宇是一刻钟前到的，还给在场所有人买了肯德基当夜宵，喜上眉梢的样子仿佛刚中了五百万。

  顾一野把口供递给对方。

  根据卡车司机交代，去年拖行辅警至对方死亡的事是宁明川帮忙摆平的，从那之后他就跟在宁明川身边做事，听指示暗中去教训那些跟老板作对的人。今天下午，他先是收到宁明川消息，说有条子进了富通大厦，让他开卡车配合三哥，“往死里撞。”宁明川如此吩咐。

  “三哥”就是钱永星，那个凶巴巴的刀疤脸，宁明川手下八大金刚里排行第三，江湖人称“三哥”。卡车司机说，宁明川发消息后不久，三哥又打电话给他，让他撞车尾，“警告一下那帮条子就行，犯不着搞出人命”，他知道三哥和宁明川关系匪浅，所以也没再打给宁确认。

  陈宇看完口供，问：“这个钱永星也抓到了吗？”

  “在隔壁审讯室。”顾一野说，“是个大麻烦。”

  “不开口？”

  顾一野摇了摇头，“该说的都说了，但他不肯作为证人指证宁明川，还要求我们不公开他的口供，并且把他放了。”

  陈宇一头问号：“他……可以吗？”

  “他不可以，但禁毒局大队长可以。”

  “禁……这件事跟禁毒局有什么关系？”

  “宁明川涉及了毒品生意，一些政府官员帮他打通了门路，其中就包括薛平。”顾一野闭上眼睛揉着鼻梁，觉得有些疲惫，“钱永星说，薛平本人吸毒，货是从宁明川那里拿的。”

  陈宇怔了怔，突然说：“我想起来了！顾魏提到过，薛平每周都去医院打吊针，用扩张血管的药！”

  “正常。吸毒会造成血管萎缩，变细变窄。”

  顾一野还要再说，有人在外头敲门，他只看了一眼就即刻起身，态度恭谨道：“林队，您居然亲自来了。”

  林云年近四十，也是军人出身，曾是他父亲的学生，五六年前转业到了地方。顾一野刚进军校那年还听过他的讲座，最近几个月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他和林云经常联系，所以并不陌生。对方亲切得同他握了握手，并主动与杨震和陈宇握了手。

  “给你们添麻烦了，钱永星这个人我得带走，但多的话不能再说。”林云语气很温和，看向杨震，“杨队长没有异议吧？”

  杨震只问：“他的口供我们也不能用？”

  “你们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去调查，但他没跟你们说过任何一个字，明白我意思么？”

  杨震平静地点了点头。

  林云就笑了，“我知道你会明白。我们局正着手组建一个新的小队，队长已经找好了，副队长倒是还空着，不知道杨队有没有兴趣呐？”

  杨震显然对此感到意外，“我吗？”

  “我暗中考察你很久啦。”林云呵呵笑道，“不过确实有点突然，我理解，你先考虑考虑，过阵子我再找你。”

  男人来的匆忙，走得也着急，但临走前挠着脑壳欲言又止，“冒昧问一句，”他还是看着杨震，“你有女朋友吗？”

  把一向处事不惊的杨震都给问懵了，“啊？”

  “是这样，我有个外甥女也是警察，而且是一线，她妈担心她天天在外头跑嫁不出去……其实她才二十三，长得也好看，就是不太打扮。”林云继续挠脑壳，“我挺欣赏你的，你们年龄也合适，所以就，嗯，别介意啊。”

  顾一野察觉到了杨震的目光，下意识就避开了。

  杨震声音倒有些好笑似的，“我都这样了，您还瞧得上我呢？”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这样更帅了，我外甥女就喜欢这样的。”林云大概是觉得有戏，进一步试探道：“要不我让她加你个微信？可以先聊聊嘛。”

  “让女生加我，好像不是很礼貌。”杨震说，“您把她微信发给我，我来加吧。”

  “好叻！我有你电话，回去就发你！”林云开心起来完全不像个领导，拍了拍顾一野肩膀说“再联系”，就欢欢喜喜地走掉了。

  陈宇拎着刚买的汉堡可乐出去分给其他同事，房间内重新陷入沉默。

  顾一野觉得很累，他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超过四个小时，可宁明川还在逃，同时上级领导还在讨论何时将薛平带回局里审问，作为行动指挥官之一，他不能回家，而且就算回了酒店，也还是睡不着。

  他给自己倒了今晚的第五杯速溶咖啡，听到杨震从身边经过的脚步声，顾一野没有回头，却开口说：“队长是我。”

  脚步声停了，杨震在问：“什么？”

  “禁毒局在组建新的行动小队，林云找我去做队长，这案子结束后我就会正式加入。”

  “你要转业？”

  “嗯。”顾一野看着一次性纸杯里尚未完全溶解的咖啡粉，说：“我不想呆在北京，也不想留在部队里了。”

  身后安静了一会，才又出现声音，“这件事应该还是保密的吧？否则刚刚林队不会不提的。”杨震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如果加入后才发现要跟我共事，你会觉得是我故意瞒你。”

  “你想多了。”杨震淡淡地说，“我只选工作，不选同僚，和谁共事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不会刻意回避你，因为你已经不在我心里了。”

  咖啡粉完全沉了下去，像是溺水的鱼，他还没喝到咖啡，已经感觉到苦涩，从口中向下蔓延，侵蚀喉管，继而在胸口扩散开来。

  “那就好。”顾一野轻声说，“你本来就值得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