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20. 我现在就想去见你

 

  下午六点，王一博从公司下班到达天堂尽头。今晚乐乐会去肖战家里睡觉，他便贴心地让出空间给小朋友亲近舅舅。他原本是计划去酒吧看一下就回家，因为马洛告诉他有一些财务方面的文件需要他签字。

 

  酒吧是七点营业，现在大门还是锁着的。王一博把车停到附近路边，兜到后巷准备从侧门进入，正看见一辆小型面包车停在那里，有一胖一瘦两个年轻小伙正忙活着往下搬箱子。他随口问道：“你们在卸货吗？这里面是什么？”

 

  他在那两个人眼中看到惊惧，可能是他出现的太突然把小朋友吓到了，同时王一博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两张脸。是新招的员工吗？他太久没回天堂尽头，有一些人事变动也并不出奇。

 

  瘦削的那个男生率先反应过来，叫了他一声：“老板好。”同时指着木箱子解释给他说：“我们在搬酒，这里面是伏特加和金酒，车里还有威士忌，都是咱们这里卖得好的洋酒。”

 

  王一博随手掀开箱盖，果然看见里面整齐地摆放了一层包装精致的酒瓶。他把盖子盖了回去，问道：“你们是新来的？”

 

  “对，我们是一起被领班招进来的，来了有一个礼拜了。”仍然是瘦的那个在说话，那人头发被挑染成灰蓝色，王一博想到自己刚进王家的那一年也染过这个颜色。那时候他十分叛逆，和父亲关系奇差无比，绞尽脑汁把自己折腾成父亲最讨厌的那种样子，不过他私以为自己当年那个造型又潮又酷，他想着回头一定要把照片翻出来给肖战看，便对那两个小伙露出善意而愉悦的笑容，说：“辛苦你们二位。”

 

  马洛已经等在办公室里，并整理好了需要他签字的所有文件。王一博一向信任马洛的能力和人品，所以只不过粗粗扫一眼，就挥笔签下大名。听到马洛站在旁边问：“小少爷今天回家吗？”

 

  “嗯。”他边签边说：“好久没回去了，爸爸和大哥还好吗？”

 

  “大少爷去香港了，上次的谈判还没有结束，他过去收尾。王总自然是很好的。”马洛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我听说肖警官前几天去了家里……”

 

  “对，爸爸找他说话。没有什么，他告诉我了，爸爸没有为难他。”

 

  “那就好……”

 

  马洛这样说，表情却不太像。王一博停下手里的笔，挑眉问道：“怎么了？”

 

  马洛目光躲闪，支吾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注意到酒吧最近几个月的电费波动幅度很大，觉得不大正常。”

 

  王一博知道马洛刚刚在想的并不是这件事，却也不打算揭穿，如果马洛不方便告诉他，他又何必非要知道让对方难做？他问：“波动幅度有多大？”

 

  马洛翻了翻他手中的一叠文件，找到一张图表，指给他看：“这是全年水电费的柱状图，您看，四五月份突然比前三个月高了一倍，然后回落，从十月份又开始猛增。”

 

  “会不会是因为暖气？”

 

  “暖气没有那么贵。而且夏天一直有开冷气，七八月份的费用却比前面两个月低那么多。”

 

  确实有点奇怪，王一博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但水电费即使涨一倍也是很小的数字，他没有很在意，只说：“那再观察看看吧，说不定是哪个冰柜系统错乱了。”

 

 

  王一博回到家，发现父亲还没有回来，佣人告诉他老爷去参加慈善晚宴了，所以只准备了他一个人的饭菜。虽如此说，却依然有精致的四菜一汤。家里请的厨师以前在五星级酒店掌勺，手艺精湛，只是吃的多了，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又或者只有他一人用餐，因此而索然无味。他想念肖战煮的面条，虽然有点辣，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便说不出的快活满足。

 

  一念及此，王一博就决定给肖警官打个电话，他想念面条，更想念那个声音。

 

  “你好，我是肖战，我现在不在，听到哔声请留言。哔——”

 

  “你好无聊啊肖警官。”

 

  “诶？你怎么分辨出来的？连嘉嘉都被我骗到过！”

 

  “因为你讲话的时候在笑。”

 

  “……你不会在我家装针孔摄像头了吧？”

 

  “对啊，”王一博说，听见肖战柔软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装了好几个在浴室里。”

 

  “王总比我无聊多了。”肖战问：“你在干嘛？”

 

  “吃饭。你呢？”

 

  “带娃。陪乐乐写作业。”

 

  “别总让孩子学习，也得放松放松。”

 

  “那也得写完作业才能放松。”肖战说：“这周末我们约好了去游乐园，你来不来？”

 

  “我现在就想去见你。”他低声说：“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天没见而已，我脑子里面全都是你对我笑的样子，一点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都没有。”

 

  紧接着王一博闭上眼睛，感受世界上最温柔的笑声亲吻着他的鼓膜。

 

  “我也很想你。乐乐明天不在这里，你会来的对么？”

 

  “当然。”

 

  “好奇怪哦王一博，你听起来就像站在我对面讲话一样。”

 

  他摸到指间的那枚戒指，那枚对戒，他的是金色，银色的戴在肖战手上。他想到自己说的那句话。

 

  求婚我会买更好的，我保证。

 

  “肖战。”

 

  “嗯？”

 

  “结婚好不好？”

 

  “……什么？”

 

  “你，我，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你喝酒了？”

 

  “我很清醒。好吧，我知道在电话里求婚很没有诚意，没有买婚戒也很不靠谱，你不会和一个没有诚意又不靠谱的家伙结婚。”

 

  “我可没这么说。”

 

  “也是哦，毕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信号不好我挂了！”

 

  肖战挂掉电话。王一博靠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看见手机屏幕暗下来，映出自己脸上大大的笑容。

 

 

  王一博早上提前半小时出发去公司，是因为睡前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把钱包落在天堂尽头了，钱倒是小事，主要里头有他公司大门和总裁办公室的门禁卡，所以他得绕道去一趟酒吧。

 

  天堂尽头所处位置属于市中心人流最大的商业街，所以一到晚上就姹紫嫣红人声鼎沸，白天反而出奇的安静冷清，尤其是这大早上的，除了路过车辆，连个行人都没看到。王一博照例从侧门进入，果然看见自己的黑色皮夹落在办公室桌子上。他甚至没有开灯，径直过去拿走钱包就准备离开。办公室后面紧挨着监控室和储藏室，监控室大门紧闭，但储藏室的门却开了一半，王一博下意识地探头进去看了看，并没有人。他想把门关上，但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那是一种仿佛从远处传来但又让人很确定就在自己周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有人在低声谈话，又像是机警的老鼠在大摇大摆地逛街。

 

  王一博很确定这间酒吧绝对不会有老鼠。

 

  他按下墙壁上的按钮，储藏室亮起了白炽灯。房间中央整齐堆放着几个没封上的纸箱，里头是透明酒杯，还有一些餐巾纸、无需冷藏的零食等常用物品散落四周。靠墙位置则放着几个可移动的实木酒柜，里面装满了各种价位各种品牌的进口洋酒。

 

  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包括最里边那个酒柜的一只柜脚下压了一张纸片。

 

  那是酒吧的杯垫，上面印着天堂尽头高冷而不失格调的logo。可能是有人在移动酒柜的时候飞到地上去的。王一博把酒柜一侧往外拉，弯腰捡起那个杯垫，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酒柜正下方、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个丁字形的挂钩，十分突兀的钉在地板上，高喊着拉我拉我。王一博把酒柜彻底拉出来，和墙壁成九十度直角，试探性地去拉那个挂钩。

 

  然后一整块矩形木板跟着被拉了起来，露出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之所以能看到完整的楼梯，是因为下面有灯光。

 

  王一博蹲在原地懵了几秒，他接管天堂尽头快三年了，从来不知道储藏室里居然有个地下室，马洛应该也没有发现。而且这个地下室的入口设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很明显就是为了不让太多人发现。昨天马洛说水电费波动的很不正常，难道跟这个地下室有关系？

 

  王一博想走下楼梯，但不知何故迈不动步子，仿佛双腿拒绝执行大脑发出的指令。他屏住气息，侧耳聆听，那声音消失了，就像周围的一切也都和他一起屏住了呼吸一样，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没有预感到任何可怕的事情，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他踏下第一级楼梯，慢慢迈出脚步，直到整个人完全进入地面以下，直到来到楼梯尽头。他停下来，看到两侧均有一个房间，左边的关了门，右边的则压根没有门。他下意识地向右走去。

 

  房间正上方吊着一盏简易白炽灯，灯光很暗，但足以让他看清几乎占满大半个房间的一张很长的桌子，足以让他看清桌上摆放的试管、量杯、烧瓶以及各种他说不上来名字的器具，如果不是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酸味，如果不是看到桌上一个长方形的容器里摆放着还没有加工完成的白色粉末，他会以为这里是个化学实验室，有年度最佳员工在参与研发全新口味的面包和甜品。

 

  王一博盯着那一盘白粉，看到里面掺杂着很多黄褐色颗粒。“报警”两个字在脑中浮现的同时，他感到后颈一阵刺痛，紧接着双腿发软，他想要回头，但知道已经太迟。